香港大學文學院開設的「中國歷史研究」文學碩士兼讀課程,由香港大學榮休教授、前中文系講座教授兼系主任趙令揚教授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籌辦成立。學員在兩年學習期間,需進行獨立研究,撰寫畢業論文。畢業同學十分珍惜他們在研究過程中所作出的努力,自發地把他們提交的畢業論文撮要結集,出版成《根本集》。其後,星島日報為此特闢專欄,亦以「根本集」為名,每月一篇,由課程同學或歷史研習者輪替執筆,成果匯篇成書,至今已出版 7 集。7 本結集顯示了作者對歷史的愛好、對學術的熱誠、對推動國史研究的承擔,和對修讀課程期間學習經歷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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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研習方法──從興趣培養、文本學習到個人修養

歷史研習方法──從興趣培養、文本學習到個人修養

近年香港有兩部有關三國時代的電影,兩個故事都圍繞劉、關、張、曹操、諸葛亮及趙子龍等三國主要歷史人物來發展,可惜兩片都沒有提及一個我頗有興趣的歷史人物──曹操的主簿楊修。

初中的時候有一篇課文叫〈楊修之死〉,還記得老師說楊修是恃才傲物、鋒芒太露、聰明反被聰明誤而招殺身之禍,當時仍不太明白,為什麼曹操要把自己的部下殺死?為什麼「恃才放曠」,會「犯曹操之忌」?如果楊修是一個能看穿曹操心意的人,為什麼他看不穿曹操要殺他呢?一連串的問題在腦海裏游來游去,雖然沒辦法回答自己的疑問,但卻因為這些疑問而對楊修、三國、以致中國歷史上各種人和事產生興趣。

作為一個初中生,對課本的知識及老師的教授無不深信不疑,因此會把恃才傲物、鋒芒太露、聰明反被聰明誤等詞句深深印在心內,亦會從這些評價及課本的內容去思想當中的人事關係,卻從不懷疑文本的真偽及老師的教導,更不用說會懷疑《三國演義》及作者羅貫中。楊修在〈楊修之死〉中被素描為一位像擁有閱心術的聰明人,他可以觀人於微,從別人的細微言行而透析別人的心意,這種能力在作為一個初中生來說簡直神乎奇技,心裡會問這種難以言傳的技能究竟是與生俱來的還是經過特別訓練而鍛鍊出來呢?

在接觸多些文本及歷史知識後,慢慢發現書本及老師的教授內容都不一定可靠,就以楊修之死為例,《三國志》以管治者的角度分析:「太祖既慮終始之變,以楊修頗有才策,而又袁氏之甥也,於是以罪誅修。」雖然未可盡信,但足以讓我知道楊修不只是或並不是死於恃才傲物、鋒芒太露及聰明反被聰明誤。又如唐太宗李世文,在初中歷史書被評為英明君主,開貞觀之治,但當深入一點看「玄武門之變」的文獻,又會發現他會為皇位而殺兄弟及逼父親退位,雖然那些文獻也未必可盡信,但也令我對唐太宗這歷史人物有重新認識的感受。

從不斷學習、推翻、到再學習的過程當中發現研究歷史需要具備一些應有的學習態度及個人修養。歷史學者嚴耕望曾經提出一些建議,認為研究歷史要看書,不要只抱個題目去翻材料,要看人人所能看得到的書,說人人所未說過的話,要盡量少說否定話,更不要忽略反面證據。而另一位學者杜維運則認為史料的考證也很重要,就連史料的記載人的信用及能力都要考證,就像法庭審案一樣。另外,歷史研究不可忽略語言學、文字學、地理及詩詞文學等歷史輔助科學,因為那些材料可以作為歷史的佐證或反證。

個人修養方面,有一點讓我感受最深的是個人閱歷增多才慢慢明白以往在歷史書中曾經看過,但不太明白的因果關係。楊修的聰明及閱心術是每個上班的人都想擁有的,能猜中上司的心意進而預先做好準備來表現自己可說是作為下屬想取悅上司的其中一個主要辦法。但鋒芒太露導致上司忌才心作崇而招致殺身之禍則是每個下屬必須要警惕。利益當前任何人都有可能像唐太宗一樣連父親兄弟都可以用各種方式逼使他們交出權力或利益,這些就是現實,而且歷久不衰。從個人經驗到明白歷史的過程中反思研習歷史所必須要具備的個人修養,除了章學誠、劉知幾所說的德、才、學及識之外,還必需要具備像楊修一樣的才智及閱心術才可以駕馭歷史材料,從不同角度分析以往的人事因果關係。

除了天生聰敏及多讀書之外,要具備楊修那種見曹操吃雞肋就猜中曹操想退兵的閱心技能,是必須要經過長時間的群體生活,親身或旁觀各種利益爭奪遊戲,從而增加人生閱歷才有機會鍛鍊好觀人於微、見微知著的能力。擁有這種能力才可以從浩瀚的史料當中解開很多歷史人物複雜的思想、行為及人事關係。

歷史學者錢穆說過:「我們研究歷史,既是包括人生的一切經驗,我們該先懂得運用某一套的眼光來觀察,然後才能得到某一種的瞭解。」學習及研究歷史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對歷史文獻既要用心學習,亦要抱有求真的懷疑態度,對歷史的佐證如古代的文學作品以至現代的電影要有閱讀及剖析能力,更要有一定的生活體驗,鍛鍊出見微知著的能力,加上歷史的想像和投射,才有機會接近歷史,接近曾經發生過的事件及歷史人物的思想。

陳仲佳  香港大學中國歷史研究碩士同學會執委

(本文曾於2008年9月《星島日報》「根本月報」專欄刊登,並由「國史教育中心(香港)」授權「知史」發佈,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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