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翰若飛 神采秀發——唐宋八家歐陽修傳世墨蹟譜圖序稿並詩卷賞

揮翰若飛 神采秀發——唐宋八家歐陽修傳世墨蹟譜圖序稿並詩卷賞

《譜圖序稿》並詩卷是遼寧省博物館宋代書法藏品中極為珍貴的一件,也是傳世歐陽修書法墨蹟中兼具文學性和書法特徵的一件。書心紙本,縱30.5、橫66.2厘米,由歐陽修書《歐陽氏譜圖序》稿、《夜宿中書東閣詩》和北宋中書所錄旨揮三部分內容構成,無歐陽修款印,這三段內容左側各有一段南宋周必大的題記。書心後接拖尾,紙本,縱30.4、橫308.1厘米,有元明張雨、歐陽玄、宋濂等13人題跋。歐陽修行書《譜圖序稿》並詩卷在流傳的千年之中引起了大量關於歐陽修譜牒學、經學、書法、文學的相關研究,影響自宋至今,是歐陽修傳世書法墨蹟中最具特色的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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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歐陽修自書詩文稿卷

《歐陽氏譜圖》是歐陽修為其家族所修家譜,在「五世則遷」基礎上,以兩個「五世」為一譜圖,以第五世玄孫為第六世高祖,編成實際為九世的譜圖,開創了私修家譜新範例,影響直至明清家譜修撰,廣為後世借鑒。為說明歐陽氏姓氏來由、家族歷史傳承、祖訓、修譜的因由和修譜原則方法,歐陽修作了《歐陽氏譜圖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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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歐陽修譜圖序稿

《譜圖序稿》墨蹟是其草稿,縱30、橫18厘米,上書墨蹟9行215字,首行距紙面右邊僅0.5厘米,末行距紙面左邊1.5厘米,紙面上邊緊貼文字,下邊多處破損造成文字缺失。此墨蹟無歐陽修款印,右側接縫鈐「石渠寶笈」「寶笈三編」二印,左側接縫處鈐「中書省印」,書心有一朱文方印不識。全文經過多次修改,增加文字5處21字,其中4字增加後又刪去;改寫文字6處,刪去文字12字。全文如下:

1.自唐末之亂,士族亡其家譜,今雖顯族名家,多失

2.其世次,譜學由是廢絕。而唐之世遺族,往往有藏其舊譜者,時得

3.見之。而譜皆無圖,豈其亡之,抑前世簡而未備歟?因采太史

4.公史記表,鄭玄詩譜,略依其上下、旁行之,作為譜圖。上自高祖,下

5.止玄孫,而別自為世□。使別為世者,上承其祖為玄孫,下系其孫

6.為高祖。凡世再別,而九族之親備,推而上之,則知源流之所自,旁

7.而列之,則見子孫之多少。夫惟多與久,其勢必分。此物之常理也。故凡玄孫別而自為世者,各系其子孫,則

8.上同其出祖,而下別其親疏。如此,則子孫雖多而不亂,世次傳雖

9.遠而無窮。此譜圖之法也。

歐陽修生活的時代,社會矛盾尖銳,各地農民起義和士兵暴動蜂起,北方的契丹和西方的西夏頻繁侵擾宋朝北部和西部邊疆,內憂外患交織,北宋王朝統治面臨危機,傳統的倫理綱常也受到衝擊,同時佛教、道教對儒學產生極大威脅。為了尊祖收族,提高家族凝聚力,增強社會穩定性,早在宋真宗天禧五年(1022)就有詔書敕令文武群臣自修家譜。

歐陽修「以儒學衛道士的身份出現在北宋學壇」,主張整飭道德,維護綱常,推行儒家忠孝禮義之道。自景祐二年(1035),為「借史學整飭人倫道德,挽救頹敗世風」,歐陽修開始效法《春秋》,「褒善貶惡,匡時弊,正亂君」,私撰《新五代史》,直到皇祐五年(1053)完稿,其貫穿始終的是對倫理綱常的整飭和維護。這種思想體現在一個家族的層面則是要「以忠事君,以孝事親,以廉為吏,以學立身」這樣的祖訓教育後人。而經歷過唐末五代戰亂,歐陽修的家族「或微或絕,分散扶疏」,不存「尊尊親親之道」,其族人已不清楚歐陽氏的由來和祖先傳承的歷史,更不瞭解「祖先長期形成的遺德和祖訓」。為了整飭倫理綱常,有必要重新整理家族的歷史傳承。

皇祐四年(1052)三月,歐陽修母親鄭氏病故,歐陽修歸潁州守制,皇祐五年(1053)八月,歐陽修自潁州護母喪歸吉州,葬沙溪瀧岡,冬,歸潁州,直到至和元年(1054)五月除,赴開封。歐陽修在家鄉的這一年多時間,以舊家譜訪求族人,「各得其所藏諸本,以考正其同異,列其世次」,用圖表重建歐陽氏譜圖。《歐陽氏譜圖序》最早見著錄於《居士外集》,其文末有「嘉祐四年(1059)己亥四月庚午嗣孫修謹序」。熙寧二年(1069),歐陽修居青州,重新修訂譜圖,並將之鐫刻在「瀧岡阡表」碑陰,又作一篇《歐陽氏譜圖序》,同刻於碑陰。

歐陽修行書《譜圖序稿》並詩卷通篇受顏真卿的影響,書寫隨意輕鬆,流暢自由,雖多有塗改、增刪,卻毫無故作之意。此卷是歐陽修為記述其文學作品所寫,既是文學作品,也是書法紀錄,踐行了歐陽修「學書勿浪書,事有可記者,它時便為故事」的書法理論思想。此卷流傳情況不明,見不到相關著錄,有可能是在歐陽氏家族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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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歐陽修自書詩文稿

《夜宿中書東閣》是歐陽修作於嘉祐八年(1063)十二月的一首七言律詩。此墨蹟是歐陽修作此詩的手稿,28、橫17厘米,上書墨蹟6行67字,其中2刪改,第1行至第4行是詩文正文,第5行文詩題「夜宿中書東閣」,第6「攻字同韻否」是歐陽修不能確定詩中所用「攻」字韻腳的一條記錄。首行墨蹟距紙面右邊0.5厘米,末行距紙面左邊2厘米。書心左上角鈐「宣統御覽之寶」朱文圓印,左側接縫鈐南宋「中書省印」朱文方印。全詩「翁」「功」「攻」「中」押「一東」韻,對仗工整,格律清晰,抒發詩人對於自己年老衰病的惆悵,對於新帝英宗即位之後政事的擔憂,以及對先帝仁宗的懷念,是一首情真意切的感懷詩。全文如下:

1.翰林平日接群公,文酒相歡慰病翁。

2.白首歸田寧負空有約,黃扉論道愧無功。

3.攀髯路斷三山遠,憂國心危百箭攻。

4.今夜靜聽丹禁漏,尚疑身在玉堂中。

5.夜宿中書東閣。

6.攻字同韻否?

前兩句是歐陽修對於仁宗時期自身經歷的回顧。皇祐五年,歐陽修將母親歸葬沙溪瀧岡,但因「力所不周」,倉促之間未能在父母墳墓周圍種植松柏,蓋造屋宇,也未能刻立碑碣。當時歐陽修對著參加葬禮的「鄉人、父老、親族、故舊」發誓,丁憂服除後,會向皇帝乞求一個在江西的差遣,方便就近照看祖墳,並完成這些未盡事宜。然而從至和元年(1054)歐陽修丁母憂結束,自潁州歸開封,就開始任翰林學士,直至嘉祐八年,仍然未能踐行前約返回江西。

翰林學士需要定期在禁宮為皇帝講說經義,每年「二月至端午日,秋八月至長至日,遇只日入侍邇英閣,輪官講讀」,可謂與皇帝「最為」。皇帝時有詢訪,歐陽修常與之相議論,但自謙「碌碌隨眾人,未嘗有所建言」。自丁憂歸京,歐陽修已「鬢須皓然」,自覺「眼目昏暗,腳膝行步頗艱,右臂疼痛,舉動費力」,常稱病翁,為翰林學士的幾年中時常與梅堯臣、範鎮、劉敞等人詩酒唱和聊以慰藉。

第三句,「攀髯路斷三山遠,憂國心危百箭攻」是這首詩的核心,「攀髯」來自黃帝崩後乘龍歸去,小臣持龍髯欲跟隨而不成的典故,是歐陽修對仁宗的哀悼。宋仁宗駕崩後,養子趙曙即位,是為英宗。英宗即位後就稱病,「詔請皇太后同聽政」,與曹太后關係不睦,政權交替之間,危機四伏,歐陽修尤感心憂。

第四句,說明作詩時歐陽修因事留宿中書東閣,恍然回到了仁宗朝身為翰林的宿直經歷,點明作詩緣由。嘉祐八年四月歐陽修轉任戶部侍郎,仍參知政事,但不再是翰林學士,不再需要定期值宿禁中。而這一天,歐陽修因事留宿位於禁中的中書東閣,恍然間仿佛回到了仁宗時期自己作為翰林在禁中值宿之時,不禁發出感慨。

《夜宿中書東閣》詩是歐陽修晚年創作的代表性律詩,深受其本人的重視,收錄在其自訂《居士集》中,反映了歐陽修主要的政治經歷和晚年的政治生活。

文章來源:《收藏家》202105期《歐陽修行書譜圖序稿並詩卷鑒藏考》作者:張書慧,責任編輯:秦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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