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羨鴛鴦不羨仙:唐太宗的愛情故事

只羨鴛鴦不羨仙:唐太宗的愛情故事

唐太宗與長孫皇后鶼鰈情深

常言道:「每個成功男人背後,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唐太宗李世民亦不例外。

在談太宗與長孫皇后的事跡前,宜先申述一點,綜觀唐朝前期諸帝,高祖只有竇皇后,太宗只有長孫皇后,高宗寵愛武媚娘,中宗寵愛韋賢妃,玄宗王皇后死後決不立后,又寵楊貴妃,其幾乎清一色是「愛妻號」(特別是元配夫人)。這和隋文帝怕獨孤后一脈相承,竊以為跟鮮卑人至情至性,以及不脫母系社會影響有關。

長孫皇后是長孫晟的女兒,兄長為長孫無忌。長孫晟是周隋兩朝著名的外交家。隋文帝懂得遠交近攻,扶植啟民可汗,贏得「聖人可汗」的美譽,全是長孫晟的功勞。李淵起兵太原,長孫無忌因與李世民友好,常從其征討。「玄武門之變」前夕,無忌請世民先下手為強,他後來更與尉遲敬德、侯君集、張公謹等入玄武門討建成、元吉,立下大功。換句話說,長孫皇后的家庭,是標準的關隴集團,而且一直全力支持太宗每個行動。

長孫皇后的母親,是隋揚州刺史高敬德的女兒。高敬德是什麼人?《北齊書》有「勱,字敬德,夙智早成,為顯祖所愛。年七歲,遣侍皇太子。」高敬德即高勱,北齊清河王高岳之子。大家若記得獨孤后的出身,其母也是來自清河崔氏定著六房之一的鄭州崔氏。娶一個同時出身關隴、山東陣營的女子為妻,該是當時一慣例。長孫皇后年少時愛好讀書,言行必循禮教規範,這是深受儒學薰陶,逐漸漢化,而無胡人女子的習氣。十三歲嫁李世民,成為其配偶。武德元年 (公元 618 年) 獲冊封為秦王妃。

李世民與兄長建成、弟弟元吉明爭暗鬥,建成、元吉拉攏高祖後宮,以為聲援。長孫皇后見夫君在外征戰,又得罪張婕妤、尹德妃,竟「孝事高祖,恭順妃嬪,盡力彌縫,以存內助」,自己出面修補李世民與高祖的關係。及至政變發生,李世民處於危急存亡關頭,幸賴妻子「親慰勉之」,才順利度過困厄。武德九年 (公元 626 年),長孫皇后「冊拜皇太子妃」。

李世民即皇帝位,長孫皇后仍安份守己,恪守「後宮不得干政」的大原則。史書的記載很有趣:「太宗彌加禮待,常與后論及賞罰之事,對曰:『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妾以婦人,豈敢豫聞政事?』太宗固與之言,竟不之答。」太宗與長孫皇后高談闊論,固然是愛妻的表現,尊重妻子意見,但「常與后論及賞罰之事」,經常討論,而且都是討論「賞罰之事」,這就不是愛妻那麼簡單,而是以長孫皇后的意見作為政治參考,以長孫皇后作為政治顧問。此在以前也不是沒有先例,獨孤后不正是隋文帝的政治顧問嗎?由此也可見長孫皇后對用人、對時事、對歷史應有一定素養,否則太宗不會堅持問妻子意見。

長孫皇后生活儉樸節約,而且知所進退,有見於兄長權勢越來越大,擔心招惹禍患,遂奏曰:「妾既托身紫宮,尊貴已極,實不願兄弟子侄布列朝廷。漢之呂、霍可為切骨之誡,特願聖朝勿以妾兄為宰執。」她又苦求兄長遜職,此既是為自己家族綿延打算,也為國家免於外戚專權考慮。異母兄長孫安業嗜酒如命,不務正業,陰謀作反,事敗,太宗將他處死,長孫皇后叩頭流涕為其請命:「安業之罪,萬死無赦。然不慈於妾,天下知之,今置以極刑,人必謂妾恃寵以復其兄,無乃為聖朝累乎!」不忍心家人遭受極刑,哪怕這家人不堪至極,此一不忍之心,正是仁心的顯露。

對於魏徵的直言極諫,長孫皇后甚是欣賞,說:「嘗聞陛下重魏徵,殊未知其故。今聞其諫,實乃能以義制主之情,可謂正直社稷之臣矣」。她自白基於妻子的身份,往往「每言必候顏色,尚不敢輕犯威嚴」,難得有魏徵一類大臣,敢說忠言,「忠言逆於耳而利於行,有國有家者急務,納之則俗寧,杜之則政亂」,能得魏徵,「天下幸甚」。唐太宗畢生堅持納諫,且發「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鏡矣!」多少受長孫皇后啟發。

貞觀八年 (公元 634 年),長孫皇后陪同太宗往九成宮避暑期間,身染重疾。太子李承乾入侍,「請奏赦囚徒,並度人入道,冀蒙福助」,為長孫皇后拒絕,「豈以吾一婦人而亂天下法?」大病初癒,卻接連收到惡耗,貞觀九年 (公元 635 年),太上皇李淵駕崩,哀慟之際,舊病發作,貞觀十年 (公元 636 年) 六月,長孫皇后崩逝於太極宮立政殿,年僅三十六歲。

長孫皇后與太宗少年結髮,互相扶持,攜手走過二十三載。她的離世,對太宗打擊非常大。病危彌留,皇后與太宗辭訣,特別提到:

a. 勿棄用房玄齡;

b. 慎勿讓兄長以外戚身份專權,保全長孫家於永久;

c. 因山而葬,不須起墳,無用棺槨,所須器服,皆以木瓦,儉薄送終即可。

如此賢慧,難怪太宗慨嘆「以其每能規諫,補朕之闕,今不復聞善言,是內失一良佐,以此令人哀耳!」

《通鑑》記有以下一段:

上念后不已,於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嘗引魏徵同登,使視之。徵熟視之曰:「臣昏眊,不能見。」上指示之,徵曰:「臣以為陛下望獻陵若昭陵,則臣固見之矣。」上泣,為之毀觀。

昭陵是長孫皇后的陵墓,獻陵是太上皇李淵的陵墓。太宗「於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此乃分明的思念着亡妻,放不下。魏徵不知太宗深情,說只看見獻陵,用儒家的孝挽救太宗對妻子過份的思念,做法無可厚非,但多少觸動太宗剛平伏的傷口。太宗終再度哭泣,「為之毀觀」。悲憤交雜,不能自已。太宗對妻子的念念不忘,在漢人君主中是很少見的。

[主要參考資料]

1. 劉昫等,《舊唐書・后妃上》

2. 劉昫等,《舊唐書・長孫無忌傳》

3. 劉昫等,《舊唐書・魏徵傳》

4. 李百藥,《北齊書・清河王岳傳》

5. 司馬光,《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

David Lai 香港中文大學文學士,喜歡文史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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