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義每多屠狗輩:隋末瓦崗寨的反隋大業

仗義每多屠狗輩:隋末瓦崗寨的反隋大業

瓦崗寨的崛起與轉型

翟讓,東郡韋城縣(今河南滑縣)人,因觸犯法律,理應處斬,獄吏黃君漢見其驍勇,私自釋放他。從君漢說:「本以公為大丈夫,可救生民之命,故不顧其死以奉脫……」這位獄吏實有憂國憂民、為公忘私的大志向。翟讓亡命天涯,至瓦崗寨落草為寇。前來入夥的有單雄信和徐世勣。

單雄信,曹州(今山東)人,與翟讓友善,前來支持。勇猛強健的他,善用馬槊(馬槊乃騎兵武器,許慎《説文解字》解「槊,矛也」,馬槊即是馬上用的矛),為瓦崗軍增強不少戰鬥力。另有徐世勣,也是曹州人,十七歲,有勇有謀。三人堪稱瓦崗寨的元老成員。

瓦崗寨早期的性質,見於「滎陽、梁郡,汴水所經,剽行舟,掠商旅,足以自資。」透過劫掠公私船隻,取得經濟資源,發展勢力,此計出自徐世勣,由此也見瓦崗寨早期無遠大的理想。雖成效顯著,「聚徒至萬餘人」,但要擺脫寇盜的屬性,必須有新血加入,此新血即為李密。

李密出身關隴集團,曾為楊玄感謀反出謀獻策,並積極參與其中。玄感兵敗,李密逃亡,不幸被捕。在被押送途中,憑藉賄賂,成功逃脫,自此隱姓埋名,卻鬱鬱不得志。適逢翟讓聚眾瓦崗寨,李密於是前往投靠,時為大業十二年(公元 616 年)。起初翟讓因「密是玄感亡將」,「囚密於營外」,直至王伯當出言遊說,翟讓才改變心意。

受限於身份背景,加上務實處事的作風,翟讓對李密「當今主昏於上,人怨於下,銳兵盡於遼東,和親絕於突厥,方乃巡游揚、越,委棄京都,此亦劉、項奮起之會,以足下之雄才大略,士馬精勇,席卷二京,誅暴滅虐,則隋氏之不足亡也」的主張「深加敬慕」,卻未有積極落實。在他看來,「僕起隴畝之間,望不至此」、「吾儕群盜,旦夕偷生草間,君之言者,非吾所及也」,能夠割據一方,自給自足,已然不錯。

可是,李密不以為然。「劉、項皆起布衣為帝王」,「昏主蒙塵,播蕩吳、越,群兵競起,海內饑荒。明公以英傑之才,而統驍雄之旅,宜當廓清天下,誅剪群兇,豈可求食草間,常為小盜而已!今東都士庶,中外離心,留守諸官,政令不一。明公親率大眾,直掩興洛倉,發粟以賑窮乏,遠近孰不歸附?百萬之眾,一朝可集,先發制人,此機不可失也!」翟讓更應奪取興洛倉,叛隋自立,蕩平其他民變勢力,一統天下。

此處瓦崗寨其實出現路線分歧。對此分歧,翟讓的態度是「必如所圖,請君先發,僕領諸軍便為後殿。」意思是由彼做起,成功功勞歸彼,失敗由彼負責,這裡翟讓表現出相當開放的胸襟。

大業十三年(公元 617 年)春,在李密帶領下,瓦崗寨精兵數千襲興洛倉,隨即開倉放糧,「老弱襁負,道路不絕,眾至數十萬」,得到廣大百姓支持。李密又擊殺隋朝大將張須陀,兼破越王楊侗所派遣的虎賁郎將劉長恭的部隊。

李密在瓦崗寨的聲勢蒸蒸日上,結果有「讓於是推密為主,號為魏公。二月,於鞏南設壇場,即位,稱元年,其文書行下稱行軍元帥魏公府。以房彥藻為左長史,邴元真為右長史,楊得方為左司馬,鄭德韜為右司馬。拜翟讓為司徒,封東郡公。單雄信為左武候大將軍,徐世勣為右武候大將軍,祖君彥為記室,其餘封拜各有差。」這已是一個準朝廷、準政府的格局。

房彥藻,房玄齡叔父,房玄齡父親房彥謙,清河人,七世祖隨慕容氏遷於齊地。祖君彥,范陽人,北齊尚書僕射祖珽之子。此外,有一程知節,本名咬金,「少驍勇,善用馬槊。大業末,聚徒數百,共保鄉里,以備他盜。後依李密」,「曾祖興,齊兗州司馬;祖哲,齊黃州司馬……」,為舊北齊勳貴之後人。

學界一般稱瓦崗寨中人為「山東豪傑」。「山東豪傑」一詞始於陳寅恪,陳氏這麼界定:「此『山東豪傑』者乃一胡漢雜糅,善戰鬥,務農業,而有組織之集團,常為當時政治上敵對兩方爭取之對象。」按照其劃分,翟讓、徐世勣等,跟程知節等略有不同,後者是「青齊徐兗諸豪雄」。王怡辰索性用「周隋之際的舊北齊勳貴」形容後者,指出:「這批舊北齊勳貴,被新興的周隋帝國所吸納,但卻成為華北統一皇朝中不安的因子。」陳寅恪進一步解釋,「山東豪傑」之所以「性強勇,工騎射,組織堅固,從事農業,及姓氏多有胡族關係」,是因為「此集團乃北魏鎮戍屯兵營戶之後裔」。

由於整個瓦崗寨都是「山東豪傑」,關隴集團出身的李密,雖為一寨之主,每個行軍決定卻不得不考慮到「山東豪傑」的利益及感受,這從他跟柴孝和說的一段話可知,柴孝和建議李密「親簡精銳,西襲長安」,李密面有難色,回答說:「君之所圖,僕亦思之久矣,誠為上策。但昏主尚在,從兵猶眾,我之所部,並山東人,既見未下洛陽,何肯相隨西入!諸將出於群盜,留之各競雌雄。若然者,殆將敗矣。」值得注意是「我之所部,並山東人,既見未下洛陽,何肯相隨西入」,終於李密強行攻打洛陽,招致大敗,被迫棄回洛倉。

翟讓部下王儒信、兄長翟寬(一作翟弘)慫恿翟讓奪李密權柄,李密收到消息,生起猜疑之心,決定先下手為強,趁一次宴會,遣壯士蔡建德提刀從後砍翟讓背部,翟讓倒下身亡,其親信被肅清。徐世勣、單雄信、王伯當分統其眾。陳寅恪說:「徐世勣者,翟讓死後,實代為此系統之領袖,李密不過以資望見推,而居最高之地位耳。」據此,翟讓之死令徐世勣成為瓦崗寨實際的領導人。

又《通鑑》有「讓謂左長史房彥藻曰:『君前破汝南,大得寶貨,獨與魏公,全不與我!魏公我之所立,事未可知!』彥藻懼,以狀告密,因與左司馬鄭頲共說密曰:『讓貪愎不仁,有無君之心,宜早圖之。』密曰:『今安危未定,遽相誅殺,何以示遠!』頲曰:『毒蛇螫手,壯士解腕,所全者大故也。彼先得志,悔無所及。』密乃從之」。鄭頲出身滎陽鄭氏,是次政變未嘗不可視為李密聯合舊北齊勳貴所發動的一次奪權。經此,瓦崗寨變色,不復為一寇盜集團。

主要參考資料

1. 魏徵等,《隋書.李密傳》

2. 魏徵等,《隋書.房彥謙傳》

3. 魏徵等,《隋書.文學傳》

4. 劉昫等,《舊唐書.李密傳》

5. 劉昫等,《舊唐書.程知節傳》

6. 司馬光,《資治通鑑卷一百八十三、一百八十四》

7. <大唐驃騎大將軍益州大都督上柱國盧國公程使君墓誌銘并序>

8. 陳寅恪,<論隋末唐初所謂「山東豪傑」>

9. 王怡辰,<周隋之際的舊北齊勳貴>

10. 羅永生,《隋唐政權與政制史論》

David Lai 香港中文大學文學士,喜歡文史哲。

Im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