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大學文學院開設的「中國歷史研究」文學碩士兼讀課程,由香港大學榮休教授、前中文系講座教授兼系主任趙令揚教授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籌辦成立。學員在兩年學習期間,需進行獨立研究,撰寫畢業論文。畢業同學十分珍惜他們在研究過程中所作出的努力,自發地把他們提交的畢業論文撮要結集,出版成《根本集》。其後,星島日報為此特闢專欄,亦以「根本集」為名,每月一篇,由課程同學或歷史研習者輪替執筆,成果匯篇成書,至今已出版 7 集。7 本結集顯示了作者對歷史的愛好、對學術的熱誠、對推動國史研究的承擔,和對修讀課程期間學習經歷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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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中霤,今之土地 ——街頭巷角話「土地」

古之中霤,今之土地 ——街頭巷角話「土地」

在香港街頭閒逛,不難看到一種牌位,寫有「門口土地財神」之類,豎於牆腳。這稱謂的意涵,還得從「社」説起。

作為農耕文明,古代中國便有「江山社稷」之稱,稷是穀神,社就代表土地神,是「土地之主」或「地主」(《說文·示部》)。基於自然崇拜的土地神無形無聲,歷史上曾選用不同實體充當地主或社主,如土堆、石柱、木牌、大樹等,作為社的依附物件,以便祭拜報功。

國家權力有等級之分,社也有層級之别,是具體某一區域的土地神,除天子、諸侯之社外,其下州、縣各有公社。而再下一層的里社,大多由民間自行管理,人格化現象日顯,演變為區域的守護神。此後,各地有功者死後被尊為土地神,歷史名人有岳飛、韓愈等,當然土地神具有真名實姓的極少。

「土地」成為由天庭派遣掌管一方社區的小神,其形象後來定型為白髮老翁,應是源於「親親、尊尊、長長」的倫理秩序。如同地方官吏,「土地」有任期,有升遷,後來還有夫人,到明代更有了兒子。「在數量上占著最高地位的神,無疑的是『土地』。『土地』這位最近於人性的神,老夫老妻白首偕老的一對,管着鄉間一切的閒事。他們象徵着可貴的泥土。」(費孝通:《鄉土中國·鄉土本色》) 文藝作品中的土地,大多庸庸碌碌,可親而不可敬:「中國人的對付鬼神,凶惡的是奉承,如瘟神和火神之類,老實一點的就要欺侮,例如對於土地或灶君。」(魯迅:《華蓋集續編·談皇帝》)

至於土地有「福德正神」稱號的由來,有種種說法,大多和德行有關,應是源於民間傳説。除了土地廟、福德祠之外,人們屋裡或門口同樣供奉着土地神,在華南地區,普遍稱為「前後地主財神」、「門口土地財神」等。那麽,後者和土地公有何區别,這又得從「中霤」説起。

古時五祀是門、戶、井、灶、中霤五位家神,都是保護一宅之平安。霤,《說文》曰:「屋水流也」,即屋檐滴水。「中霤」是甚麼呢?綜合古書訓釋,古人曾經採用半地穴式的房屋,為了室內採光照明,於是在茅草或泥土蓋的屋頂中央開天窗。這個露天的位置承受風霜雨露,促使天地之氣交流,是與神靈溝通的空間。所以,朱熹説:「然此即古人中霤之祭,而今之所謂土地者。……蓋自上古陶為土室,其當中處上為一竅以通明,名之曰『中霤』。及中古有宮室,亦以室之中央為中霤,存古之舊,示不忘本。」(《朱子語類·禮七》)

法國漢學家沙畹在1910年〈古代中國的社神〉一文中,也説:「在最初的歷史時期開始,人們就設立了一系列等級的社。雖然家庭住所中的中霤不被稱為社,但在本質上與社毫無區別。里社是里的一個神,百姓自己籌資為它舉行祭禮。中霤和里社今天已經變為土地神。」

東漢王充在《論衡·祭儀》中,認為五祀都是土地崇拜,因為「門、戶用土與木,土、木生於地,井、灶、室中霤皆屬於地。」中霤可謂屋宅保護神的總代表,歷經演變,在職能上,門口土地便類似中霤,限於房屋之內;而土地公即里社,負責屋外的公眾範圍。《禮記·郊特牲》説「取財於地」,大地歸根結蒂是一切財富之源,土地神兼職財神看來亦順理成章。

香港社區多年來的變遷,無疑令公共的土地廟式微,然而紅磡寶其利街、石塘咀南里等地的福德祠,香火雖不算鼎盛,每天還是有不少善信參拜。現代新式樓宇已少見在門口擺放土地神牌,但大街小巷好些店鋪還是虔誠地安置。將願望寄託給神明庇佑的心情,似乎歷經多少世代,都不會改變。

香港大學中國歷史研究文學碩士課程同學會司庫 鄺明威

  (本文曾於2024年3月《星島日報》「根本月報」專欄刊登,並由「國史教育中心(香港)」授權「知史」發佈,特此鳴謝。)

圖片:維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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